大多數的人提到憂鬱症或者躁鬱症,都會優先表達同情與關懷,隨之而來的建議是「你不要想這麼多就好了」、「要適應這個社會」、「你一定可以控制自己往樂觀的方向想」、「你意志力不夠」;出了事之後,說「唉真傻,怎麼不想想身邊愛他的人」。
私下的,我也聽過不少對憂鬱症患者的評論:「每天看他發那些黑暗的文章覺得很可怕⋯⋯」、「他幹嘛每天無病呻吟」。
事實上,至少以我身邊認識的躁鬱症患者來說,他們比旁人更清楚自己的狀況,多數時間也更理性,對於自身的問題也釐清得非常深入。將自身的心理狀態寫出,有時候對患者是一種療癒、抒發的自我告解過程,坦承這樣社會認為畸形的心理狀態,也比打卡姊妹下午茶需要更多的堅毅。而光是「好好活下去」這件事,都比一般人需要十倍的意志力。這一切病因,絕不是建立在胡思亂想與脆弱之上。
大多數人樂於表達他們的同情跟憐憫,可這樣的言語之下,隱藏的往往是對疾病的恐懼與不理解,把憂鬱症患者與正常社會切隔開來,患者被推進躁鬱症這個病名之中困住,雖然大家嘴上都是努力地在同情,但從此之後,患者的一切行為常常會受到有色眼光看待。在患病的過程中,親密關係(好友、愛人、家人)的陪伴與理解,是患者療癒過程中無法脫離的要素。親密關係中如果能製造舒適的對話空間,對於緩解焦慮是有一定程度的作用的。反之,親密關係的誤解與不信任,也是致命的毒藥。
而這有色眼光,往往造成誤解與不信任。對於患者情緒穩定與否的質疑、發言是否在精神狀態良好下的質疑、情緒言論造成的恐懼,患者必須花比常人更多的氣力去證明自己,也讓患者即使在未發作的狀態下也承受種種眼光評估,而開始「焦慮自己的焦慮」,如斯惡性循環。
這種有色眼光我覺得可能跟同性戀在社會的被理解有點類似,引述施舜翔說「⋯⋯只是試圖把被評論的作者推到一個極度有限的發言位置(你是男同性戀,那就只能作出「男同性戀」的身份政治發言),表面上好像以政治正確保障了對方的發言位置,實際上卻又以這樣的策略同時取消了對方其他的發言可能。這邊我們也看到政治正確的可怕與主流身份政治的侷限:它以精確的界限/線將人分類並且安心放在特定有限的發言位置中,以此作為取消/限制/框架他人發言位置的策略。」
有點不盡相同,但我一時找不到精確的言論形容這種限制患者行為與言語的社會框架,姑且這樣類比。總之,在這樣的患者與親密關係/社會關係的互動中,患者也被「框架」了。
而這種框架,是致命的毒藥。
有些事超越所能理解的一切,正因如此,才如此需要被珍惜
人啊是一團亂。我一向很渴求去展現一些我始終沒有的面向,苛求於並不擁有的高度,一如不放棄去擒捕飄忽的雲,雋刻它的雲卷雲舒,探問它的重量、味道與溫度。
我希望它是如此切實的,如同砂石一樣能握在拳中,無論是愛啊還是溫柔,或是我們都如此汲營的那些人生道理,期冀用它造作出一片空水澄鮮,便能仰倚在某片草原,用雙眼迎接不可直目的天光,雲影成為瞳孔印刻的濾鏡,讓眼光再漆上斑斕光華。
但這終究是不能夠的,即便我們都如此希望自己成為更好的人——向上攀爬而後摔落受創,在到達終點前忍受下來,為此一一捨去那些曾經珍重的行囊,我把大衣丟了,備糧的巧克力丟了,水壺拋下了,頭看看自己,已經成為截然不同的面孔。
這是好是壞呢,當下的自己無法回答,而對於未來過去已不重要了。於是反覆探詢自己,刺探關於自己的秘密,卻毫無所答。關於人生,我所無法誠實回答的那些:愛、嫉妒、自尊自卑、挫折恐懼,與諸般謊言。
但沒關係,如果可以,我希望關於那些無法被回答的問題,都不再需要被分明,是非對錯黑白正反地去分析。有些事情,超越我們所能理解的一切,正因如此,它才如此美而需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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